三峽,我是個憂傷的過客
丁小煒
大約有十年時間,我每年都要經(jīng)過長江三峽。
我的故鄉(xiāng)在峽江地區(qū)。我家住在長江邊上。從我家坐船沿江而下,兩個小時就到了夔門。1991年冬天,不滿18歲的我和很多新兵一起,背起行囊經(jīng)三峽走出了四川。那也是我第一次親眼目睹三峽。
江輪穿越三峽時是在夜間,我站在甲板上,看到探照燈照著兩岸壁立聳峙的巖石,仿佛觸手可及,這些千年不動的石頭被江水和霧氣浸得濕漉漉的,溝溝壑壑間反射出柔和的亮光。第二天天明時,輪船早已駛過萬重山,江面逐漸開闊,片片白云纏繞飄浮在兩岸山巒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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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每年回故鄉(xiāng),我走的都是這條峽江水路。從一名列兵到一個上尉,十多年來,我以這條水路為紐帶,在自己的軍旅夢和故鄉(xiāng)情之間穿行。三峽,孕育了我詩人般的情懷。
余秋雨先生對三峽有一段深情的敘述:
李白時代的詩人,既摯戀著四川的風(fēng)土文物,又向往著下江的開闊文明,長江于是就成了他們生命的便道,不必下太大的決心就解纜問槳。腳在何處,故鄉(xiāng)就在何處,水在哪里,道路就在哪里。他們知道,長江行途的最險處無疑是三峽,但更知道,那里又是最湍急的詩的河床。
我沒有李白那樣自由,更吟誦不出那些偉大的詩篇,但我一直把三峽作為自己“生命的便道”,因為這里連著我的過去和未來。在心靈深處,怎么走也走不出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xiāng)?!鞍蜄|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泵鎸θ龒{七千多年深厚的文明積淀,我滿懷深深的憂傷。
三峽,是一道閃爍著燦爛光華的“詩峽”。
偉大的詩人屈原就是三峽的兒子,兩千多年前他出生于秭歸三閭鄉(xiāng)樂平里,青山綠水的三峽賦予了他的忠誠與愛戀,這里是他憂國憂民的自然背景。我的家鄉(xiāng)一帶盛產(chǎn)橘子,每到夏秋,漫山遍野橘林飄香。我想屈原《橘頌》中所贊頌的,分明就是三峽橘樹的品質(zhì):
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徒,更壹志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圓果摶兮。/青黃雜糅,文章爛兮。/精色內(nèi)白,類任道兮。/紛蘊宜修,绔而不丑兮。
在中國詩歌最興盛的唐宋,幾乎當(dāng)時所有的文化名人都到過三峽。這里鐘靈毓秀,人杰地靈,得江山之助,造就詩人無數(shù)。唐代的楊炯、陳子昂、李白、白居易、杜甫、王維、張九齡、鄭谷、孟浩然、劉禹錫、蕭遘、張祜、李頻、竇鞏、張銳、孟郊、岑參等和宋代的歐陽修、蘇洵、蘇軾、蘇轍、黃庭堅、范成大、陸游、王十朋等,乃至明代的王士性、楊慎,清代的張問陶、王士禎都為三峽留下了膾炙人口的華彩詩章,他們?yōu)檫@道雄壯幽深的自然三峽賦予了千古不朽的人文色彩。
李白的絕唱《早發(fā)白帝城》就不用說了,每一個呀呀讀詩的小孩子都會脫口而出。李白一生中曾三次經(jīng)過三峽,藉一葉小舟,在峽江的波峰浪谷間飄游。這位不愿“催眉折腰事權(quán)貴”的豪放詩人,在世態(tài)炎涼中經(jīng)歷了歲月的磨難。當(dāng)他第二次到瞿塘峽,面對月色、松林和猿鳴,不禁發(fā)出了“辭山不忍聽,揮策還孤舟”這樣懷才不遇的感慨。
相對李白而言,杜甫對三峽卻多了一分民生情結(jié)。這位偉大的現(xiàn)實主義詩人,一生窮困潦倒,四處流亡。僅三峽這一帶,他在我的家鄉(xiāng)云陽居住過半年,在夔州居住了兩年,這期間,他寫出了437首詩,占了他現(xiàn)存詩歌的三分之一。難怪有人說,三峽造就了半個杜甫。詩人最后客死在一葉孤舟之中,那只小舟就是從三峽解纜而發(fā)的。還是讓我們讀一讀他三峽詩歌中的名篇《登高》吧:
風(fēng)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有一年,我攜新婚妻子回故鄉(xiāng),從宜昌乘船溯江而上。船到秭歸,我指著岸上的屈原祠對妻子說,看,這是大詩人屈原故里;至香溪,我對她說,這是美人王昭君的故鄉(xiāng);過巫峽,我讓她看神女峰和陸游洞;抵詩城奉節(jié),我們上岸游覽白帝城;回到云陽,我們靜心拜訪張飛廟。這一路走來,詩人詩史、詩情詩事、詩城詩篇,讓他目不暇接,陶醉不已。妻說,你的故鄉(xiāng),真是生長詩歌的地方。
“江上荒城猿鳥悲,隔江便是屈原祠。一千五百年間事,只有灘聲似舊時?!笔前?,在這詩歌的河流中穿行,又怎不令人將欄桿拍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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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認為,若以古老滄桑和雄奇險峻論,長江三峽應(yīng)排在中國的第一位。世界上,沒有哪一條河流,擁有像長江三峽這樣全長四百多公里的大峽谷。不少到過三峽的人都感言,出川入川經(jīng)過三峽,會平生一種從世外空谷又來到另一個世俗紅塵的感受。得意者,會在此受到鬼斧神工的震懾,平息一分狂妄;失意者,會在此感知自然的博大胸懷,撫慰一絲感傷。
隨著交通工具的逐漸發(fā)達,在宜昌至重慶這一段江面上,高速水翼船開始多起來,以前一二十個小時的行程,坐水翼船僅五六小時即可抵達。而我每次上行下走,若不是行程太緊,總是選擇乘坐大型的江輪,船雖慢一些,但正好可以認真看一看兩岸風(fēng)物,細細品品這里的一切。如有可能,我都要棄舟上岸,到那些遺址和景點去作短暫的旅行和考察。那些古遺址、纖夫石、廟宇、石刻、詩碑、棧道、懸棺……在我面前裸露著它們滄桑的年輪,這需要我有足夠的考古知識和歷史知識為支撐,去探尋它們的古老和神秘,進入它們凄風(fēng)苦雨、靈肉交融的縱深。
宋玉作《高唐賦》,說楚懷王游巫山高唐,夢遇一美女,自稱為“巫山之女,高唐之客”,愿薦枕席。楚王幸之。離別時神女依依不舍,再約佳期。于是乎巫山云雨、朝云暮雨等千古隱喻便留于后世。傳說當(dāng)然不足信,但綠如翠屏、白云含黛的巫峽十二峰會把每一雙眼睛深深點染。特別是神女峰,她那綺麗獨特的身姿和神秘飄渺的誘惑,怎不令人浮想連翩?
古往今來,三峽更以其地理位置險要聞名。在冷兵器時代,關(guān)隘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自古入蜀有兩門,西為劍門,東乃夔門。長江三峽在和平年代是交通要道,在戰(zhàn)爭時期便是重要關(guān)口。早在晉朝初年,西陵峽上就設(shè)有鐵鎖攔江,到南宋時,守將徐宗武又在夔門設(shè)立了攔江鐵索。今天,那拴鐵索的鐵柱仍在,我曾上岸手撫那銹跡斑斑的鐵柱,上面鑄著的“守關(guān)大將軍徐宗武”隱約可見。這昔日緊鎖長江咽喉的兩件重器,向人們默默訴說著往日的硝煙與拼殺。
三峽上重要的關(guān)隘還有位于西陵峽口的南津關(guān),東漢岑彭曾在這里打敗公孫述的蜀軍,并將南津關(guān)外的浮橋燒毀。蜀漢時劉備為給關(guān)羽報仇,率軍東出南津關(guān)進攻東吳,結(jié)果被陸遜火燒連營,大敗而歸。白帝城內(nèi)千古托孤,記載著這段傷心往事。今天,三國遺址遍布三峽,旱八陣、水八陣、孔明碑、觀星臺、張飛廟、永安宮、甘夫人墓、擂鼓臺……三峽人傾注了對蜀漢英雄的愛戴,同時也表明了一種樸素的信仰取向??谷諔?zhàn)爭時,也正是由于南津關(guān)山高水險才阻止和延緩了日軍的西進。而夔門絕壁上馮玉祥將軍題刻的“踏出夔巫,打走倭寇”八個蒼勁有力有隸書大字,更是久久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峽江地區(qū)自古交通不便,兩岸絕壁夾江而起,壁立千仞,每遇洪水季節(jié),航行中斷,交通斷絕。為便于通行、運輸,特別是為了方便行軍,軍隊和當(dāng)?shù)匕傩赵趰{江兩岸留下了許多古棧道。比較有名的有瞿塘峽棧道、孟良梯棧道、偷水孔棧道、大寧河棧道等,這些遺存是峽江交通變遷的縮影。我曾有幸親自踏上瞿塘峽棧道走過一程,那棧道是在北岸的堅硬絕壁上開鑿出來的。棧道三面都是堅硬的巖石,臨江的一面絕壁森森,走在這樣的棧道上,會對開辟道路的先人們油然而生敬意。那時,沒有挖掘機、電鉆,更沒有TNT和定向爆破技術(shù),這棧道是人工一錘一鏨開掘出來的,每一丈每一尺甚至每一寸的延伸,都付出過血汗甚至生命的代價。從這古棧道上走過的,有峽江的百姓和征戰(zhàn)的將士,也有落魄的詩人和失意的書生,但來來回回走得最多的,一定是那裸身赤足、一絲不掛的峽江纖夫們。棧道亦是纖道,那石壁上留下的道道纖痕,記錄著纖夫們的艱辛歲月。而更多的纖道,是纖夫們用雙腳在急流險灘兩岸踏出來的。隨著三峽工程蓄水,古棧道、纖道和那印滿深深勒痕的纖夫石,大都靜靜地沉入水下。或許有些歷史印記會被記錄和保留下來,后世的人們只能到博物館中去憑吊和追憶了。
每次過三峽,遙望那神秘的懸棺,我的內(nèi)心便彌漫一縷虔誠和肅穆。那是棺木啊,每一口都是一個久遠的靈魂,怎不使人落寞和憂傷?遍查中國歷代各地區(qū)和各民族葬俗,有天葬、火葬、土葬、水葬、懸棺葬等多種,而我以為懸棺葬最為特殊。與時空沒有一絲阻隔的懸棺,歷經(jīng)千百年依然呈現(xiàn)在今人眼前,輾轉(zhuǎn)無數(shù)個世紀(jì)依然靜臥在懸崖之間。我曾在福建武夷山、雅安碧峰峽、巫溪荊竹壩等好幾個地方見過懸棺,但三峽懸棺給我的震撼最深。一是因為這一帶懸棺較為集中,二是因為這些懸棺的葬式各異,三是因為這里地勢險絕。在三峽地區(qū),至少有六處懸棺:巫峽楠木園鐵棺峽懸棺、巴東縣龍船河懸棺群、兵書寶劍峽懸棺、秭歸九畹溪懸棺群、磨坪青干河支流懸棺群、宜昌小峰懸棺群。每一個懸棺群都是一個遠古靈魂的集散地。先人們?nèi)匀恍阎?。遠望懸棺,煙迷霧鎖,那種原始與古樸讓人驚悚。且不論祖先是通過何種方式,把一口口棺木放置于那世人難以企及的地方,單說這種豪氣干云的生命“show”,就足令古今中外為之嗟嘆。逝去的先人,沉睡于峭壁之上,巫山云雨朝朝暮暮與他們相伴,濤聲猿鳴年年歲歲同他們?yōu)槲?。他們高懸的靈魂,俯瞰著千古變遷;他們沉默的圖騰,留下了亙古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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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還是一名軍校學(xué)員。暑假回家時,我在巫山中途下船,去游覽了小三峽。
早上三點從長江上走下船來。天很黑。去小三峽的游船要早上八點才開航。我隨著一群旅客從碼頭沿著很陡的石梯往上走,來到了巫山縣城。城是老城,街是老街,石板鋪就的街道很窄,和我老家的小鎮(zhèn)差不多,街兩旁是緊挨的店鋪。有店家從鋪子里探出頭來,問我們想不想休息,正是睡意朦朧之際,我便走進了小店?;ㄎ逶X,主人給我一塊竹涼板。凌晨時分不冷不熱,我躺在上面很快就睡著了。一覺醒來,走出小店,天依然沒有大亮。我發(fā)現(xiàn)小街上走著很多十幾歲的漂亮女孩,模樣像中學(xué)生,肩頭都挎著一支擴音話筒。店家告訴我,這些女孩子都是去小三峽的導(dǎo)游,現(xiàn)在旅游火得很,本地很多女孩連學(xué)都不上了,直接做起了導(dǎo)游,因為做導(dǎo)游來錢快。
由于航道窄,去小三峽的游船都不大,一般都坐三四十個人,當(dāng)場購票,滿一船人就走一班船。每條船上有兩個導(dǎo)游,輪流為游客講解,我們船上的兩個導(dǎo)游果然年輕漂亮,普通話不甚標(biāo)準(zhǔn),倒有些別樣的韻味。兩個女孩背誦解說詞挺流利,但若問起一些歷史典故和出處來,她們回答得就很牽強了,往往似是而非,支支吾吾。
去小三峽的這條河叫大寧河,是長江的一條支流,也是一條承載了幾千年文化積淀的河流,人們曾在兩岸發(fā)現(xiàn)了一些新石器文化遺址,這說明三峽的先人們很早就開始在這條河流上勞作生息。大寧河谷深水清,是縮微的長江三峽,兩岸風(fēng)景更為清幽。進入小三峽的龍門峽,但見河道西側(cè)的絕壁上有一個個排列均勻的石方孔,分上下兩層按水平方向排列,這是古棧道的遺存。這些石孔從龍門峽口一直延伸到了陜西、湖北,僅在巫山、巫溪兩縣境內(nèi)就達300多公里。據(jù)地方志記載,大寧河絕壁上的石孔為唐代劉晏所鑿,目的是為了引輸鹽鹵。但這條偉大的棧道卻在明朝末年毀于兵燹。大寧河沿岸有一座大昌古鎮(zhèn),始建于西晉時期,遠遠望去,一片青灰的屋頂,透出古老與厚重。那臨河而建的吊腳樓,空靈,雅致,與沈從文筆下的湘西小鎮(zhèn)極為相似。
中午時分,峽谷內(nèi)下起了小雨,游船也多起來。有幾處淺灘,水急浪大,驚濤拍岸,游船馬力不夠,有纖夫在那里等著把游船拉上去。我們坐在船上,看著纖夫們弓著身子拉船,心里覺得不是滋味。不過淺灘不長,船一會兒就上去了。這些纖夫也不像舊時的纖夫那樣一絲不掛,他們穿著齊整,臉上洋溢著笑意,每天的收入肯定不少。舊社會的纖夫用血汗與命運抗?fàn)?,今天的小三峽纖夫在風(fēng)景區(qū)內(nèi)掙得一分滿足。船到寧廠古鎮(zhèn)就不上行了,這里在古時曾是一個鹽業(yè)生產(chǎn)基地。我們一下船,就有一些當(dāng)?shù)氐男『⒆由蟻矶凳廴龒{石,石頭五彩斑斕,別有趣味,但買者甚少。返程時,游船一路漂流,輕快無比,坐在游船上,偶爾能看到頑皮的猴子在兩岸峭壁和樹叢中跳躍嬉鬧,真有一種“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之感。
黃昏時候,細雨初歇,我又回到了長江上。當(dāng)晚,我在行駛的“江渝108”號江輪上寫下了一首《賣三峽石的女孩》:
挎著裝石頭的竹籃/一大清早你就來到了江邊/江風(fēng)吹起你的衣裙 蝶兒般翩然/游人們悠閑地從你身邊走過/常常撿起你的石頭把玩/但很少有人掏鈔票 哪怕一元錢/人們卻樂意把錢遞給賣水果的商販/飽嘗了四川小吃的游人們/在接著飽餐三峽風(fēng)光之后/才偶爾想起從你的竹籃里/捎走一個三峽的縮影 留個紀(jì)念/不聲不響的小女孩 在這峽江之上/你 其實才是最美的景致/是原始古樸的山水間/最靈動的裝點/就象這愚笨的三峽石/因為幾筆簡單的色彩/便越發(fā)顯得可愛而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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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4月,幾代偉人夢寐以求的三峽水利樞紐工程終于確定下來。三峽工程壩址就在西陵峽三斗坪的中堡島,這里是長江三峽河段中唯一的一處江中小島,一處難得的高壩壩址。十年里,我有幸看著那大壩一年年逐漸加高,直至封頂,三斗坪也在幾年之間從一個小鎮(zhèn)變?yōu)榱艘蛔〕恰?/span>
我已有兩三年沒有回三峽了,去年三峽開始蓄水,本想在漲水之前再回去一趟,與我熟悉的舊時景物作別,卻因種種原因沒有成行。我再也無法見到135米水位線以下的一切,包括我兒時的沙灘,沙灘上的小路,小路盡頭的一棵樹,樹下的一蓬青草……
從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開始到蓄水前,全國的文物考古工作者對三峽庫區(qū)地下829個文物點,和地上453個文物點進行了搶救性的調(diào)查和發(fā)掘工作。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他們先后發(fā)掘出珍貴文物6000余件,一般文物50000余件,這是中國考古史上一個空前絕后的大會戰(zhàn)、大壯舉。但不可否認,還有大量文化遺存和珍貴文物沒有被發(fā)掘到,它們永遠埋藏于寂靜的水下了。
文物和古跡的消失,使人惆悵,而有生命的活物不斷滅絕,更讓人痛心。由于水質(zhì)的惡化,三峽地區(qū)的珍貴魚類正在漸漸減少。幾年前武漢那頭名叫琪琪的白暨豚去逝后,人們至今還沒有在這峽江地區(qū)尋到白暨豚的芳蹤。距今一千多年的五代時,瞿塘峽出現(xiàn)蟒蛇吞食鹿子的明確記載,似乎印證了《山海經(jīng)》中“巴蛇食象”的記載。但伴隨著大面積的森林消失,現(xiàn)在除了小山峽,長江三峽兩岸已難覓猿蹤猴影,那些曾經(jīng)生活在這里的大象、蟒蛇、鹿子也成了人們記憶中的畫圖。我曾在一本國外的雜志上讀到一段話,很值得我們反思:
The human kind should learn to respect each other, and should learn to live under natural laws, otherwise the highly developed human civilization would destroy not only the nature, but also human itself in the end.(人類應(yīng)該學(xué)會相互尊重,學(xué)會遵循自然法規(guī),否則的話,高度發(fā)展的文明不僅會毀滅自然,最終也會毀滅人類自己。)
但時代的步伐不可阻擋,畢竟一座跨世紀(jì)的偉大工程已經(jīng)卓然傲立。庫區(qū)內(nèi)道道長江大橋橫跨天塹,如長虹臥波;座座新城拔地而起,若雨后春筍。三峽一帶新的變遷和庫區(qū)人民生活的改觀,令人耳目一新,為之振奮。據(jù)說蓄水后的三峽庫區(qū)江面開闊,氣勢恢宏,又增加了不少壯觀的景致,今年我一定要再回三峽去,回去飽覽水漲船高的新三峽。我忽然想唱一唱兒時的那首歌:三峽雨喲三峽云,故鄉(xiāng)的雨喲故鄉(xiāng)的情……
三峽,我不再憂傷,我的憂傷已沉入水底。
作者簡介:
丁小煒,重慶云陽人,軍旅作家、詩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作家協(xié)會軍事文學(xué)委員會委員。著有詩集《不朽之旅》、散文集《心靈的水聲》《一路盛宴》、長篇紀(jì)實文學(xué)《在那遙遠的亞丁灣》《一腔無聲血》等。曾獲第六屆冰心散文獎、第十屆解放軍文藝新作品獎、全國海洋文學(xué)大賽金獎。